清晨，化工園區的燈還亮著。我縮在副駕駛座位上啃著煎餅果子，老雷的車里永遠飄著一股淡淡的機油味。儀表盤上方貼著的交接班時間表已經卷邊，旁邊還粘著上周夜班下班時我隨手貼的便利貼。這是我們搭伙拼車的第20天。

老雷是我的初中同學。同一批次面試，陰差陽錯下，他比我早入職一年，所以我一直叫他“前輩”。算起來，我們成為同事也有兩個多月了。這70多個日夜，倒班車里的風景總是格外特別。

夜班回家的路上，老雷總愛指著裝置區閃爍的指示燈說：“看，賽博朋克夜景。”最難忘大霧天，我們下班回老家，開著雙閃在能見度不足10米的路上龜速前進。老雷緊張得眼睛瞪得滴溜圓，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，脖子使勁往前伸，樣子滑稽極了。

車里的聊天內容從“離心泵操作”到“食堂大姐今天多給了半勺肉”，有時干脆放著粵語歌曲，誰也不說話。老雷的方向盤上有個被燙出的小坑，那是某次白班后回家路上，我跟他爭辯應急處置流程時，煙頭不小心碰到的。現在每次輪到開我的車，他總要報復性地把座椅調到最靠前，害得我上車總要先跟座椅“較勁”三分鐘。

下班后去網吧玩會兒游戲，是我們為數不多的樂趣。網吧老板都認識我們這對“神槍手組合”。有次練完仿真系統，我們邊打游戲邊討論離心泵科目四，把旁邊的哥們聽得一愣一愣的。最絕的是去肯德基，老雷用番茄醬在餐巾紙上畫流程圖，我拿薯條當管線擺布，服務員收桌子時的表情，活像看見了兩個瘋子。

我倆的后備箱里永遠扔著兩件反光背心。上周，他神秘兮兮遞給我一本小說：“空閑時間，放松放松。”老雷車頂棚上那塊咖啡漬，是某次小夜班后，我困得手抖留下的，現在成了我們獨特的“星空頂”。

交完班走到停車樓，遠遠就能看見他的車燈在夜色里亮著，雨刮器有節奏地擺動，像在招手。這種有人等著一起回家的感覺，彌足珍貴。